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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峻妻子预先订了位置,在座位上等他们。
她的长相完全不符合齐佳戏剧化的想象,就是一个非常正常的女人,正常得泯然,过分朴素。这年头素面朝天和陌生人聚餐的女人真的很稀少,齐佳又惊奇,又佩服…或者羡慕?
“杨恬。”她伸出手来,没有向孙远舟,而是先向她,这使她受宠若惊。
杨恬较为苍白,眼下的黯淡就更明显了,并不饱满的苹果肌上有几颗斑点。
“恬静的恬,左边一个心部。”成峻插进来解释,她身上的确有恬淡的气质,因此没有附和任何话,松开手,对孙远舟点点头就从容坐下。
这个场面对成峻无疑是窘迫的,但他毫无知觉似的,笑着招呼大家都坐,鞍前马后地伺候倒水。从杨恬开始,再到她,最后孙远舟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来。
她小心地喝了一口,对面的杨恬只是把手放在桌下静静坐着,杯子就放在原位。她顿时明白,这场饭局要变成成峻的个人社交秀了。考虑到他的性格,不算难事,但齐佳属于会为别人感到尴尬的操心事妈,她忍不住脚趾抠地,把头往孙远舟的方向看,他把餐巾垫在腿上,用手帕擦手。
去欧洲外派一次,变洋气了。在家也没见过他当绅士。
陌生人吃饭,点菜最磨叽,你推搡来我推搡去,成峻统揽全局,拍板:“你们这么矫情,那我自己点了,点什么你们就得吃什么,别到时候唧唧歪歪的。”他笑着看一眼孙远舟,“是吧?不要辣椒不要蒜?”
他没感觉到成峻在西餐厅调侃他,默默点头。他笑得,被孙远舟叫住。
“孙主任吩咐。”
“倒数第二页…还是哪个。我记不住。”他接过成峻的菜单,翻到甜品页,指着下面那个黑黢黢的蛋糕,“这个。”
“哥?”他不可置信,仿佛孙远舟长了个巧克力脑袋,“你点了可得吃啊。我老婆不吃巧克力的。”
“没关系。”杨恬轻轻说,“您随意。”
齐佳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她瞪着这只肚子里的蛔虫,心里骂他又让自己出丑。即使她还并没有真的出丑。
他沉默着也没有躲,他知道她不会真的用力,当然不是她体谅人,她怕弄出动静让杨恬看笑话。
她最后只是贴住了他的腿。她像样地打扮,半裙下光着腿,颇为暧昧隐蔽地在他小腿上磨蹭。
孙远舟这回必须躲了。他别过腿,微微扭着对她说:“你想喝点什么吗?”
他的脸很平淡,像是认定这样就能把她赶跑。她贴得更紧了,观察着杨恬镇定自若的神色,举一反三,慢慢回答:“我不喝。”
她看见他一闪而过的慌张,她都要笑了。她把单鞋踩掉,赤足去探他的裤脚,裤子不是会出声的面料,她勾他跟腱,这条凸起的筋脉不安地动了动。
直到成峻问杨恬:“这些够了吗?你还加别的吗?”
杨摇头。
他看她,停了一会,她纹丝不动,于是他说:“没事,没事。想吃就呆会再加。”他把菜单合上。
齐佳觉得他们之间很怪,她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这样觉得。看向孙远舟,他只是低头,示意她先停下猥亵行为。他的眉眼很低,气势也平平,所以他的抗拒没什么用处。
她又把手放在他大腿上。她没敢动,手臂会带着肩一起动,而肩在桌子上面。热热的掌心隔着一层按在他腿根,这没持续多久,服务员上菜的时候她当即吓破胆,把手连带着腿光速缩回去。
她自认她的小动作非常隐蔽。杨恬矜持地只舀一小口汤,半低着头。
她是外企的财务,挣得还算可观。齐佳不知道怎样的财务要一年多半在外头飞来飞去。
成峻磨着嘴皮子解释,如何审批如何结算,鬼工作如何累死人,他老婆好有事业心的,比他强,他把杨恬虚揽一把,看她:“是不是这个理?你比我强。”
他欲盖弥彰得太厉害,杨恬避开齐佳探究的视线,默默说:“没什么强不强的,就是打工而已,跟大家都一样。”
“挣得不一样呀。”她搭腔,“钱一多底气也壮,我觉事业可重要了。”她做小组长之前,好没盼头,最底下的小科员,跟现在是有天壤之别的。
杨恬笑了下,没接。
接着又开始聊背景,成峻夫妻是s大的同学,最近她身边s大的人未免也太多了,这一桌就她的学历最次,一键退出群聊。
“双校区,远得很,我在北她在南,我爸不让我开车呀,我就骑个破自行车,每天一下课就去找她,耗着耗着,晚上回去宿舍都锁了,我得翻墙进去!”
齐佳陪笑,一看没人笑,她也不笑了。
“还好现在校区合并了,要不然异地的情侣怎么搞,我写匿名请愿书,还是挺管用的。”
“你没有匿名。”杨恬补充。
他挥挥手。
成立是s大的客座教授吧,她记得孙远舟提过这事,不过餐桌上怎么好问。
南北也没成峻说得那么老远,二十公里,要是他车技真如他吹得那样无敌,一个钟头多点就到了。怎么这么喜欢夸大其词呀,就像真累死了他似的。
h市才叫远呢。
她想到青玉山…又是不着调的穷乡僻壤。好事都分成峻了,什么脏活烂活都扔给孙远舟干,好在异地她也看不见,他愿意累着就累着,可别跟她抱怨“骑个破自行车”之类的,她没求着他骑。
杨恬也没求着你骑。她心里对成峻说。
他到后半段才叫了甜品,干冰的白气环绕着,表面雕了玫瑰花。她舍不得切开,拍照也来不及找个好角度免了,成峻对侍应说:“切三份。”
三分之一朵花。她遗憾地小口吃,一点点抿完了,吃多了就能分清什么是巧克力味什么是香精,她觉得这家也就那样,表面光,还没代工厂的纯正。
孙远舟显然是不爱吃的,每一叉子艰难到要兑好几口凉水解腻,最后他放弃了,剩一点残渣,再吞下去真的要吐了。
他致力和大家保持同样的速度,他不能快,也不能慢了让别人等他,其实活成这样挺累的。
齐佳没管他。她不太能接受孙远舟皱着眉头硬咽的样子,公众场合不够帅啊,实在受不了就别吃了,这是给谁看。每到这时候她就想离他远远的,免得影响她的美好形象。
她推开椅子去洗手间了。
出来的时候杨恬正在洗手台干呕,她连忙过去拍着她的背顺气,她没吃几口,只吐了点酸水,就什么都没了。
本来苍白的脸被这一折腾更白得吓人,齐佳给她递纸擦嘴,她没要,用手掬水漱口,撑在台沿上直喘气。
“你行不行?我叫成峻来。”
“别。”
“我陪着你,还是说你想一个人待会…”
杨恬在镜子里看着她,淡淡:“我没怀孕。”
“…对不起,不是…”她是真的没往那里想,着实太冤枉了。
“我脾胃不好。工作一忙就容易恶心。”
杨恬一边解释,在水流下慢慢搓手,洗得很迟缓。她想搀扶被人家躲开了,只能缩在后面像个跟班,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我们先回去吧。”她干巴巴地提议。
杨恬抽了两张擦手纸,感应水停了,她转过来看向她:“你走吧。”
“…”
她们无言地相对站着,最后杨恬率先开口:“我觉得你们不像夫妻。”她继续,“当然,我们也不像。这么四个人,干什么坐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