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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太阳仍像一个火球,大地犹如蒸笼,花草树木都打了蔫。仁寿宫正门的当值太监躲在树荫中,靠在角落里昏昏欲睡,只有杨玄感从皇宫大门调来的司卫太监们在坚守岗位,强打精神,在酷暑的骄阳下恪尽职守。太监装束的宇文述,疾步如飞走向宫门。司卫太监立刻挡住去路,两柄刀枪交叉:“站住!”“大胆!”宇文述双手推开兵器。外面两名司卫太监拔出腰佩刀剑,再次命令:“回去。”“混蛋!”刘安随后来到。他们料定出宫会有麻烦,刘安唬着脸说,“他奉太子之命,去东宫为殿下取衣服以便更换,快些让开。”“刘公公,实在对不住。”司卫太监答道,“杨玄感大人交待过,任何人不得出宫。”“放肆!黄门侍郎是多大官职,竟敢管到太子头上。”刘安把宇文述一推,“你只管走,一切有咱家做主。”宇文述闪身闯出宫门,飞步而去。司卫太监扯住刘安不放,他们推推搡搡扭打在一起。杨约、姬威与十几名荷枪持刀的太监来到,这些太监俱是刘安手下亲信。姬威亦是太监打扮,他将手中刀一横,逼近司卫太监:“尔等真是吃了熊心豹胆,竟然对刘公公如此无礼,我岂能容你!”杨约一摆手,十几名太监随姬威一拥而上,把四名司卫太监团团围住,登时缴械,就近关入冷房之中。旋即,他们又将杨玄感调来的其余司卫太监一起活捉关押。这样,仁寿宫正门即被杨广兵不血刃地控制起来了。刘安、姬威、杨约一同进前殿,向杨广报喜:“殿下,正门业已到手,何愁大事不成。”“本宫俱已看到,你等干得好!”杨广虽加赞扬,但脸上并无喜色,“而今当务之急是宇文先生及时带兵赶回来,而且必须抢在杨玄感、杨谅去宣读圣旨之前。”杨约充满信心:“殿下莫虑,这里距东宫不过两里之遥,相信宇文先生会抓紧领兵赶到。”说归说,杨广终难放心。他在殿内不停地往来踱步,焦躁之情溢于言表。他不时凭窗向正门张望,期待着宇文述早早出现。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响起,正门外涌来一队黑压压的士兵,是宇文述率领二百东宫卫士来到仁寿宫。他们一个个汗如雨下,杨广激动地迎出,同宇文述在正门相遇。宇文述喘息未定:“殿下,卑职未曾误事吧?”“先生行动迅捷,当记首功。”杨广立即分派,“趁杨谅等不知,抓紧布署。”宇文述、刘安带东宫卫兵占领各要害部位,仁寿宫原有卫士一律被撤换,送到永安宫看押。在文帝、杨谅、杨玄感茫然不知的情况下,仁寿宫完全落到了杨广的掌握中。现在,杨广总算舒了一口气。他那红润的容颜,在斜阳的照耀下,绽放出充满必胜信念的笑容。圣旨就在贴胸处怀中,杨玄感踌躇满志地步出寝宫。成功地制止了杨广继位使他兴奋不已,这戏剧性的变化是他始料不及的。适才在文帝龙榻前跪听圣谕时,他才知晓杨广竟欲父妃宣华陈夫人。看来这才是文帝下决心改换储君的真正原因,而刘安遗失那封信,不过是在火上浇下的油而已。无论怎样,目的实现了。他以手加额为大隋祝福。他早从骨子里看透了杨广的本质,这个表面道貌岸然谦恭有礼的皇位继承人,是地地道道满腹男盗女娼的伪君子。文帝改立杨勇,真是国家幸甚,黎民幸甚。杨玄感越想越高兴,不由唱起了小曲:夭桃醉春红,丝柳舞绿盈。白云飘紫燕,层楼吻碧空。玉栏栖彩凤,朱阙飞金龙。普天艳阳暖,海晏更河清。杨玄感唱着唱着突然没声了,仁寿宫正门两柄亮银枪交叉阻住去路。定睛细看,并非他的部下,不需询问,他即认出是东宫卫士。守门者与他横眉相对,气势汹汹。杨玄感表面不动声色,心中飞速权衡,已知大局有变。既然东宫卫士控制了大门,很可能整个仁寿宫都已落入杨广之手。想了想,他端起黄门侍郎架子:“尔等此系何意?为何阻路?”四个卫士齐声:“奉太子殿下将令,禁绝出入。”“太子殿下也要听万岁旨意,而今本官奉旨出宫,谁敢阻拦便是违抗君命。”杨玄感怒喝一声,“还不退后!”卫士并不买帐:“我等一介武夫,只听殿下号令,至于天子如何号令殿下,那与我等无干。”杨玄感拔出佩刀:“看来若不教训教训尔等,真就不知规矩。”卫士们刀枪在手,亮出门户,拉出了决斗架势。双方就要交手,刘安从门外转入:“杨大人,如此急于出宫,敢问有何贵干哪?”“啊,刘公公,入宫侍疾业已十数日,拙妻有病,欲回府探视。”杨玄感回头环视一下,发觉有约二十名东宫卫士围过来,明白动武没有便宜,便将刀送入鞘中。。刘安冷眼打量杨玄感,复又冷笑几声:“杨大人这番话若哄小孩子也许有用,咱家可是耳聪目明的,杨大人怕是出宫去传圣旨吧?”“哪有什么圣旨?”杨玄感双手一摊,“我这两手空空。”刘安逼近杨玄感:“身上夹带,倒也便当。”杨玄感一时无言,他在考虑对策。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如今只能用圣旨换取信任了。“怎么样,被咱家不幸言中吧。”刘安催逼,“放明白些,快将圣旨交出来。”杨玄感叹息一声:“咳,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向太子低头了。”他取出圣旨。刘安一把抓过,展开辨认,千真万确,果真是圣旨,而且明白无误写着废杨广再立杨勇的文字。刘安犹如吃了定心丸,也为自己立了大功而兴奋:“杨大人,看来你还是识时务的。”“刘公公,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见风转舵乃人之常情。太子业已控制仁寿宫,我何苦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你主动交出圣旨,诚乃聪明之举,否则,就是将你乱刀砍杀,也要抄出圣旨。”“刘公公,这明争暗斗已使我心力交瘁,再也不想搅在这漩涡之中了。如今圣旨已交,乞公公网开一面高抬贵手,准在下回家与妻儿团聚,当没齿不忘大恩大德。”“你此后当真与世无争?”“是非成败,转瞬即空。朝中政事,风波险恶。在下本越国公之子,何不安享富贵呢。”“这才是聪明人说的明白话。”刘安想,让杨玄感离开,杨谅便孤掌难鸣,即慨然应允,“杨大人既有此意,咱家成全你,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多谢公公!”杨玄感深施一礼,迅即出宫。待离开皇宫大门,他掉头直奔汉王府。大总管在府内正坐立不安,两天不见汉王传来信息,如今心中无数,挂念着汉王不知是吉是凶?杨玄感突然来到,总管在迎接中等不得到客厅,即边走边问:“杨大人,汉王所谋大事可成?万岁是否驾崩?”杨玄感略为解答后反问:“五千人马可曾齐备?”“俱已准备停当,只等王爷调遣。”“好,立刻出发,兵围仁寿宫。”“这,”总管现出不安,“集结几日,不见调用,我以为暂时无事,于今晨解散让他们回家去了。”“你,简直混蛋透顶!”杨玄感几乎气疯,“快,立即召集兵马。”管家有些不服:“杨大人,你已将圣旨拱手相让,集合队伍又有何用?难道还与杨广兵戎相见不成?”“你懂什么?本官那是以退为进,不如此又怎能平安出宫。圣旨虽交,皇上还在,还可再写。只要我兵围仁寿宫,杨广那二百东宫卫士,不过是一碟小菜,杨广还是被废的下场。”“奴才明白了,就派家人分头火速召集人马。”管家这才急了。此刻,仁寿宫寝殿内,文帝处于完全清醒的状态,宣华、容华都在床前,汉王杨谅在寝殿外间守候。文帝有些焦躁地问宣华夫人:“杨玄感还不曾转回?”“万岁,”宣华委婉作答,“杨大人想必就会把杨勇带入宫中。”容华夫人也说:“万岁不必焦虑,圣旨已下,大局已定,安心等候就是。”“夜长梦多呀!”文帝忧心外露。宣华也引发担心:“万岁健在,谁还敢逆旨不成?”“知子莫若父,广儿若知被废,只恐不会俯首贴耳地顺从。”文帝默默祷念,“但愿莫要走露风声。”寝殿外间的杨谅,也有些坐立不安了,在心中默算着杨玄感的行程。按时间推算,也应该返回了,可为何至今杳无踪影呢?来了!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杨谅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几步迎到门前,却是杨广满面春风走进。杨谅心中大为诧异,杨广他母妃未遂,理当负罪隐匿,而他竟敢若无其事摇摇摆摆来见父皇,可算是厚颜无耻了。二人一向有隙,如今杨谅更是无话可说,见是杨广,扭头退回。岂料,杨广却是一反常态,先打招呼:“王弟,杨玄感在殿外,请你去有话说。”“他在殿外?为何不进来?”杨谅未免糊涂。“这个为兄不知,他只捎话请你出殿相见。”杨谅不明就里,心想且出去看个明白。走出殿门,但见落霞融沐庭院,宿鸟开始归巢,雕栏玉阶在晚风中默立。休说杨勇奉召进宫,哪里有杨玄感的影子。他心中纳闷,口中叨念:“真是怪事,杨广搞什么鬼名堂?”转身要回殿内询问。怎知,一个太监和四名武士就在身后。“千岁,请留步。”太监打扮的姬威阻住去路,他左右四个东宫卫士俱是彪形大汉,莫不虎视耽耽。“什么人?”杨谅不失王者威严,“意欲做甚?”“请千岁随在下到仁寿宫正门,好与杨玄感大人相见。”姬威是命令的口气。“你放肆!大胆奴才,竟敢如此与本王讲话,该当何罪!”杨谅已知情况有异。姬威冷笑一下:“对不起王爷千岁,请吧。”四卫士过来横刀立目:“走!”完全是对待犯人的架势。“尔等要造反不成!”杨谅壮着胆子怒斥,他明白而今自己势单力孤,动武肯定吃亏。姬威不再与他多说,推杨谅就走。不管杨谅如何争执、质问、反抗都无济于事,被武士连拖带驾弄走了。寝殿内,杨广昂然而入。他直奔龙床,目光像锥子一样先向宣华夫人射去,吓得宣华心惊肉跳。宣华不敢再与杨广目光相对,赶紧扭转脸儿。容华夫人则是注目细看,以往她从未认真地打量杨广。为宫女时,身份天壤之别,不敢有非分之想。为文帝宠妃之后,碍于母子名分更不敢动杂念私心。而今获悉杨广几乎了宣华,不禁使容华对杨广顿生兴趣。太子杨广着实令女人艳羡。不只英武雄壮,且又容颜如玉。若与这样男子同床一宵,便死亦不足惜。宣华未免太迂腐了,绝好风月没能享用,反倒害己害人。想来此番万岁对太子、宣华都不会轻饶,这是何苦呢?容华的目光情意绵绵,看着杨广有些出神,她为自己不曾遇到太子求欢而深深遗憾。杨广到床前折身屈膝跪倒,见文帝双目微闭似睡非睡,不禁触动父子之情。想起自己下的狠心,未免汗颜心虚。腹中转念,经过恳求,父皇也许收回成命,自己也就不必铤而走险了。他叩个响头:“儿臣参见父皇。”文帝想事入神,似乎未曾听见。“儿臣叩拜父皇。”杨广再叩首。“是勇儿奉召进见吗?”文帝显然是在盼望。父皇心中目标转移,杨广心中很不自在,又涌起恨意:“父皇,您真是病意昏然,儿臣是阿摩。”文帝揉揉双眼:“怎么,是你?”“儿臣恭祝父皇圣安。”“哼!”文帝难忍怒火,“你居然还敢来见我。”杨广且先认错:“儿臣一时酒后无德,对宣华母妃失礼,恳请父皇宽恕。”“乱n乃大逆不道禽兽之行,你就这样轻描淡写三言两语便无事了?”“儿臣一念之差,一失足成千古恨,父皇千万饶儿臣这一遭吧。”“此事方看出你之真正嘴脸,像你这等冶淫寡耻之人,焉能托付国事。”“父皇当真要废儿臣,立见地伐?”“不错。”“父皇,见地伐就比儿臣强吗?他贪恋酒色,不思治国,丑行难书,不是父皇废去他太子之位吗?”“见地伐固差,但他直面对朕从无掩饰。而你人前伪善,人后纵欲,以假象骗人。”文帝历数了杨广的所做所为后,“朕宁可教诲勇儿向善,也不要你这假仁假义口是心非之人。”“难道就无挽回余地了?”“圣旨已下,决无改更。”“那么,儿臣只能退居藩位了?”“你想得倒美!”文帝意在狠狠惩戒一下杨广,“父妃,杀头之罪。”“怎么,父皇要杀儿臣?!”“且收入死牢,容九公议罪。”文帝又跟上一句,“不过依朕看来,你是死罪难逃了。”“常言道虎毒不食子,父皇你就这样狠心!”“朕看你倒是黑了心。”文帝将刘安遗失的那封信甩到地上,“你不是要夺权篡位嘛。”“父皇,儿臣这是针对汉王的。为保太子之位,也就顾不得一切了。其实儿臣即或得呈,也决不会也不敢惊扰伤害父皇。”“假话莫再讲,朕是不会相信了。”文帝冷冰冰地敲杨广一句,“你就入牢等死吧。”杨广感到已无话可说,不过心中却在发狠。宣华这时不觉跪下为杨广求情:“万岁,太子固然有罪,但并未得逞,妾妃未污,乞请免太子一死。”“你,竟然为这畜牲开脱。”文帝气得说不出话来。岂料容华也跪下保奏:“殿下获罪,废去太子之位也就是了,罪不至死,留他一条活命吧。”“你,你们!”二位夫人的求情,反倒增强了文帝要除去杨广的决心。不杀杨广,文帝担心在他百年之后,杨广做出蒸奸之事,便发狠说,“这孽障非除不可,否则有他在,勇儿焉能坐稳江山,朕决不能为身后留下隐患。”杨广已知在文帝面前求生无望,牙关一咬,无言站起,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外走去。“你去哪里?与我站下!”文帝见杨广不经他许可便擅自离开大为光火,“想走便走,你眼中还有父皇吗?”杨广置若罔闻,一声不吭,继续向寝殿外移动着脚步。“阿摩,站下!”文帝几乎在怒吼了。杨广不予理睬,径直走出了殿门。文帝气得无力地敲床:“反了!真是反了,如此犯上,定斩不饶。”杨广步出寝殿,伫身高阶处遥望,但见晚霞把天边烧得嫣红,仁寿宫的飞檐斗拱殿角屋脊,如同沐浴在鲜红的血水中。这红色仿佛让他看到了争权夺位时杀戮的鲜血,心头不禁为之一沉。姬威不言不语靠过来,听候吩咐。杨广久久伫立,难下决心。
杨约匆匆来到,见他二人不语,打破沉寂问:“殿下,万岁可曾回心转意?”杨广摇头。“那还犹豫什么!”杨约点明利害,“只有他死,才能你活。”姬威为表忠心,也开言催促:“请殿下决断。”杨广依然犹豫不决。“殿下,事如燃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杨约告知,“汉王府一千人马已逼近仁寿宫,不能再三心二意了。”“怎么,汉王府发兵了?”杨广略一抬眼。“殿下,只要万岁驾崩,你便可合法继位,生死成败,全在此一举了。”宫门处传来嘈杂的人声,此刻,仁寿宫外,汉王府总管指挥一千兵马紧紧围住宫门,杨玄感躲在队伍最后观察情况。要依杨玄感,一千兵马杀进宫去,活捉杨广,再让万岁重新颁诏,废广立勇,便万事大吉。但总管不肯,因为主人杨谅在宫内生死不明,他要救出主人,下步行动再由主人定夺。刘安昂立宫门玉阶之上,对总管发出申斥:“大胆,你擅自带兵闯进皇宫御苑,敢莫要谋反不成!”“公公息怒,小人有急事要面禀汉王千岁,望乞通报,请千岁速来相见。”“千岁正在寝殿侍疾,无万岁口谕,谁敢让他离开?”“烦请公公通禀,小人见家主一面即可。”总管继而威胁,“不然,这些兵士一旦约束不住闯入,惊了圣驾反为不美。”刘安见对方气势汹汹,心想且先使个缓兵计,便说:“好吧,告诉你的部下稍安勿躁,不得喧哗,咱家就去通报。”宇文述与刘安一起来见杨广,获悉杨广仍未做出决定,刘安上前劝道:“殿下,形势紧迫,再不动手,一旦汉王府兵马杀进宫来,就都来不及了。”宇文述亦催促:“殿下,如今进一步是生,退一步是死。进则可君临天下,为一国之主;退则人头落地,遗臭青史。是进是退,殿下自己拿主意吧。”“事已至此,本宫也只能做不忠不孝之人了。”杨广终于发话了,“姬威,你下手吧。”“殿下圣明。”宇文述、杨约齐声称赞。姬威又躬身请示:“殿下,宣华、容华是否也一齐了结?”杨约抢先越俎代庖:“那是自然。”“对。”宇文述亦深谋远虑,“决不能让祸水再污宫帏。”杨广笑了:“听二位先生之言,本宫倒想起了西施的故事。当年文种恐勾践再蹈复辙,力主斩杀,幸有范蠡,载她泛舟五湖,方保得这位灭吴大功臣一命。”宇文述一听,怎不忧心:“殿下之意,似乎对二位夫人不忍。”杨广不作正面回答:“本宫又想起三国时的貂蝉,她效连环,诛董卓,侍吕布,白门楼后又改适关羽。曹贼、刘备无不对其美貌垂涎,然亦称其为祸水屡欲加害……”杨约打断他的话:“下官以为,宣华、容华不能与西施、貂蝉相提并论,后者都于国有功,而她二人……”杨广又抢过话来:“她二人亦无过,滥杀无辜,本宫于心何忍?姬威,放过她们。”“遵命。”姬威当然还得听杨广的。宇文述、杨约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感觉到忧丝缠绵。寝殿内,文帝因与杨广动气,脸色甚是难看。躺在床上,胸脯急骤地起伏,喘着粗气。姬威慢腾腾步入,面部笼罩一层杀气。双眼血红,直瞪瞪盯住宣华、容华,步步逼近。宣华有些发怵:“你,什么人?”容华也有些发毛:“你,要干什么?”姬威冷冷地命令:“你二人立刻出去。”“做,做什么?”宣华问。容华不服:“你是何身份,在此颐指气使?”文帝压下气喘:“放肆,朕的寝宫,你敢发号施令。”姬威不理文帝,双手分别抓住宣华、容华:“休得啰唆,让走就走。”“不,我不能离开万岁。圣上重病在身,不能无人服侍。”宣华抓住床栏。容华也在往回挣:“凭什么让我出去,我看你身份可疑,仁寿宫内从不曾见过你。”姬威火了:“这是太子殿下对你二人的一番美意,你们还固执什么,难道等死吗?”他生拉硬拽往外拖。文帝双手扎撒着:“二妃,不能抛下朕不管哪!”宣华、容华也向文帝伸手:“万岁,万岁!”文帝连声呼叫:“来人,来人哪!”但,无人应声。以往那一呼百应的情景再也不见了,文帝眼睁睁看着二妃被拖走了。他这位至高无尚的君主,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任他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他也无力再喊了,像面条一样瘫软在床上。姬威重又返回寝殿,他的脚步异常沉重,像重锤夯击地面,文帝周身震颤。看到姬威如一头黑熊扑来,又似一座大山压下,那两只手恰同利爪,五官阴森可怖。这位身经百战,在沙场上斩人无数的开国皇帝,毕竟尚有余勇,竭尽全力断喝一声:“贼子,你敢弑君不成!”姬威如闻惊雷,双手不觉悬在空中,继而又狂笑起来:“不错,是要你的老命。”“大胆!须知此乃灭族之罪。”文帝怒喝,“还不退下。”“万岁,你的话早就不管用了。你就要魂游地府,还想灭谁族门?”姬威双手伸向文帝颈部。“贼子,朕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下手谋杀真龙天子,你就不怕遭报应吗?”“万岁,让你死个明白吧。”姬威欲求心理解脱,“实话告诉你,小人是奉太子殿下之命来结果你的,死后若见到阎王老子,就让地府找你的儿子算帐吧!”“这个忤逆畜牲!叫他滚来见朕……”文帝声音断了。姬威两手紧紧扼住文帝咽喉,此刻,他想起了杨勇阉割他时的情景。他把遭受的一切不幸,包括性压抑性苦闷,全都向文帝发泄出来。十指犹如钢钳,深深箍进肉中。文帝胸部发闷,胸膛像压上一方磨盘。渐渐脸部紫涨,眼球突出,喉咙中发出痰涌的怪声。似在向姬威求情,又似在诅咒。姬威不觉有些发抖,手也不觉松开。文帝喉咙格格作响,少时缓过气来,用哀怜的目光看着姬威:“你,只要保朕不死,定当重重封赏,赐万金,封万户侯。”“万岁,”姬威痛苦地摇摇头,“小人放你不得,你若得活,小人便没命了。”“朕保你不死。”文帝此时懊悔已极,深悔未听独孤后临终之言,结果落得遭杨广毒手。“万岁,就莫做梦了,太子不会放过你的。死了也就省心了,莫怨小人,还是送你上路吧。”姬威再次扼住文帝喉咙。不一时,文帝双手无力地垂下,他尽管留恋这个世界,也无可奈何地撒手而去。时为仁寿四年七月,享年六十四岁。姬威走出寝殿时,暮色业已袭来。皇宫御苑,一片苍茫。他摇摇晃晃,力气似已用尽。望着天边一勾新月,两眼木呆呆,像失去了灵魂。杨广急切地发问:“结果了?”姬威如若未闻,眼睛发直。“本宫在问话!”杨广用力摇动姬威的身体。姬威身子一软瘫在地上。杨约劝道:“殿下,莫问了,进去一看便知。”杨广、宇文述、杨约三人一同步入寝殿,但见龙床上,文帝的头歪在一旁,鼻孔、嘴角还在淌血,脸色如猪肝又像茄子皮。双眼暴突,样子狰狞可怕,似在诅咒一切。杨广不觉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他内心愧疚,潸然泪下:“父皇,儿臣实乃不得已而为之,愿您在天之灵宽恕。”杨约、宇文述左右将杨广扶起:“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大功告成。”“眼下称庆,为时尚早。”杨广不乏远虑,“杨勇尚在,汉王岂能甘心,还有李渊等大臣的态度,都未分晓,二位先生,切切不可掉以轻心。”刘安匆匆跑入:“殿下,汉王府总管和兵将声言,若再见不到主人,就要杀入宫来。如何应付,请令定夺。”“莫慌,容本宫思之。”杨广边考虑对策,边走近文帝尸体,拭去脸上血迹,又将尸体摆正,合上双眼,使尸首呈现安详之态。然后回头说,“走,我们去宫门看看。”仁寿宫门外,汉王府一千家兵已是颇不耐烦,大有群情鼎沸之势,总管正在扇风点火:“弟兄们,刘安已去传话,他们若不交出汉王千岁,咱就杀进宫去。”杨广出现在宫门玉阶上,宇文述、杨约、刘安、姬威环列侧后。太子居高临下遍视全场,正在喧闹的人们渐渐收敛了声势,最后直至鸦雀无声。总管不得不上前施礼:“参见太子殿下。”“你不经召见,擅自领兵闯入宫禁,是何道理?”杨广威严地发问。“殿下,府中有急事要汉王殿下回去料理,乞请相见。”总管礼数不差,口气依然强硬。“要见汉王,你自来通报即可,带兵前来,意欲何为?”杨广抓住要害。总管能言善辩:“只因听到传言,谓汉王千岁遭遇不测,群情激奋,难以约束,小人故而随众前来。”“汉王在宫中侍疾,乃万岁钦点,不测谣言,出自何人之口?”杨广追问。“但愿是误传,小人想,只要见到汉王千岁,大家自然也就放心了。”总管的答话仍是咄咄逼人。汉王府兵将群起响应:“请殿下放汉王千岁同我等见面。”杨广回头吩咐姬威:“把汉王请来。”“遵命。”姬威应声便走。“慢。”宇文述拦住他,凑至杨广耳边说,“殿下,杨谅应杀,不能放虎归山留下后患。”杨约也低声说:“放虎容易擒虎难,当机立断,宰了他!”“不可,他毕竟是本宫同胞手足。”杨广断然拒绝,再次告知姬威,“请汉王来此。”姬威去不多时,果然引汉王杨谅来到。当杨谅出现在宫门时,汉王府兵士齐声欢呼起来:“汉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杨谅眼噙泪花,激动得连连拱手:“多谢弟兄们,本王宣布,每人赏银十两。”杨广嘴角现出轻蔑的笑意,对众人说:“你们看,汉王可是一根毫毛也不少啊。”杨谅吩咐总管:“你且带兵回府,本王还要在万岁驾前侍疾。”“不必了。”杨广悲色上脸,“父皇业已殡天。”“什么!”杨谅怒视杨广,“父皇适才尚是谈锋甚健,气色极佳,怎么会?”杨广泰然自若:“天有不测风云,何况父皇早已病危。”“你!”杨谅手指杨广面门,“定是你做了手脚。”“一派胡言。”杨广嗤之以鼻。他未及反驳,只见一彪人马来到,为首大将,乃是李渊,身后精兵足有上千。杨谅如见救星。他心中有数,李渊平素对杨广印象极差,如今自己多了帮手。忙迎上去见礼:“李将军来得正好,杨广大逆不道,谋杀万岁,正当讨伐。”“参见千岁!”李渊还礼,并不多言。杨广带着敌意发问:“李将军,无旨宣召擅自带兵入宫,该当何罪?”“殿下,末将闻报仁寿宫有兵马集结,惟恐万岁有虞,故而领兵护驾。”“哼!你怕是没安好心吧。”杨广料定李渊必与自己过不去,如今形势十分不利,他急切地盼望着杨素的救兵。杨谅急于同李渊结成联盟:“李将军,杨广弑父,罪大恶极,理当同讨之共诛之。”杨广知道眼下真要动武,他只有死路一条,便采取拖延战术:“汉王之言纯系无中生有,本宫乃父皇、母后共立太子,父皇病危尽人皆知,继位只在早晚之间,我何必有此禽兽之行。王弟既有此说,想来必有此心。”“你休想倒打一耙!”杨谅决心当众挑明,“你对母妃不轨,父皇又已废你,改立杨勇为太子,你气极败坏狗急跳墙便对父皇下了毒手。”“笑话。”杨广沉着应对,“请问圣旨何在?”汉王府总管抢答:“杨玄感大人携旨出宫时,被你手下爪牙将圣旨抢走。”“全系谎言。”杨广镇定自若,“这无凭无证的编造,是无人相信的。”总管岂甘示弱:“杨玄感大人就在后面,他可以当众作证。”杨谅发话:“请杨玄感大人前面来回话。”这里未及找到杨玄感,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起,杨素率两千骑兵来到宫门。杨广悬着的一颗心,方始放下。杨素是在获悉汉王府出兵后,紧急调集两千马军赶来的。杨素很不客气地质问杨谅、李渊:“二位为何兵发禁地?”李渊抢答:“末将闻知仁寿宫有兵马集结,惟恐万岁有失,特来护驾。”杨谅则是针锋相对:“本王是来讨伐弑君杀父之贼杨广的。”“你分明是借口嫁祸太子,谋位夺宫。”杨素警告,“汉王千岁,识时务者,立即收兵回府,或可保住王位,免遭惩处。”杨谅疾呼:“杨玄感,快出来做证。”总管嗫嚅地说:“千岁,杨玄感大人不知何故飞马离开了。”“这个滑头!”杨谅又求助于李渊,“李将军,你一向嫉恶如仇,刚直不阿,与本王合手除去杨广这个逆贼吧。”李渊客气地回答:“千岁,末将以为,太子乃合法册立,说他谋杀万岁,实难令人相信,末将愿与国公杨大人一道共同扶保太子登基。”李渊牢记李靖之言,杨广继位,才有利他取而代之。“你!”杨谅这才明白大势已去,如今父皇已死,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他不觉登时昏厥过去,栽下马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