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朵烂月亮

给我一朵烂月亮(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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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血是一种怎样的t验?殷红的鲜血由内而外地,从身t的某个裂缝、某个洞x缓慢而甜美地流淌出来,像无风时山谷里一条狭细的溪水,潺潺又羸弱。如果不伴随着疼痛,郁双心想,流血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ga0不懂自己怎么会如此愚蠢,明知雨后的石板路会积生滑腻的淤泥,走路也不当心,一步一跳地以为舞神上身,结果摔倒在巷子的拐角,一pgu坐进水坑,ga0得校服k子满是黑se泥浆,膝盖也被墙角的玻璃碎片划出一道不长不短的口子。

这是她月经的第二天,量大且汹涌。郁双小心翼翼地算着时间,每两节课就去厕所换卫生巾,连睡觉也小心翼翼,生怕弄脏了衣服与床单。却没曾想栽在了这里,小腹因为突然的震颤而隐隐作痛,膝盖也曲直不了。她坐在地上一边和自己生气,一边又担心此处杂草丛生,蚯蚓、蛤蟆或者蛇早已伺机行动。

晚上十点半的莲城如同镇上绝大多数的人,在消磨掉一整个白昼后疲惫地躲进温柔的夜se中沉沉酣睡。

除了这批高中生。

十点半,他们才将将结束一天的课业,可以靠着回家路上这短暂的十几分钟发呆、放空。毕竟回到家后,又是熬灯着火,秉烛苦读。

莲城高中是豫市最好的乡镇中学,连年都出市状元,校风严谨,因地处乡镇,也自诩农民子弟成长的摇篮,故在全市都广受赞誉。

莲中有月考和晚自习的传统,初中部朝六晚九,高中部朝五晚十,每月一次集中考试,公布各种排名,学科排名、总分排名,进步或退步都要粘贴在班级公告栏,直到下次考试成绩的公布。

四周的蛤蟆叫声响亮,夜幕低垂沉重,巷子里有几盏私人装的照灯,定在院门上,闪一会儿,暗一会儿,细听,还有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郁双不合时宜地想起上午考语文时做的诗词鉴赏,是王建的《汴路水驿》,很简单的一首借景抒情诗,几个问题也不难。至于此时,为什么会想到此诗。

“蛙鸣蒲叶下,鱼入稻花中。”郁双默念了一句,随即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现在哪是什么蛙鸣,现在是瘌蛤蟆瞎叫。”

郁双缓了好一阵儿,握紧双拳决定站起来,走出去,然后回到家打电话给在外出差的老郁哭诉今天的不幸遭遇,并借机捞一笔“抚恤金”。

尽管是春末夏初,但时至子夜,总免不了几分寒凉。起身时,恰迎来一阵风,突然的几声犬吠也让郁双当下心惊了一下。

她忽然有些害怕,忍不住埋怨起成野,如若不是替他做值日,她大可不必磨蹭到全校人几乎都走光了还在班级拖地,结果被巡楼的保安大爷撞见,还放心不下一直护送她到校门口,叮嘱她以后早点。郁双把背包挪到了x前,x膛被填满,安全感也回笼,她扶着墙一步一拐地走着,还暗自鼓劲儿:“走出这条巷子,再过一条街就到家了,郁当当,你可以的。”

这条巷子年代久远,附近的住户几乎都是三代同堂,巷口的那家外搭了一间屋子,给从别处来莲中读书的学生做寄宿。

正当郁双艰难地前进时,一阵摩托轰鸣扰乱了她自我安慰与建设的思绪。她抬眼细看,车上有三人,罗安、李时一、支风,江湖人称莲中三霸。郁双也很难不怕,于是她又拐着腿缩进巷角,只伸出半个脑袋t0ukui。

开车的是李时一,他的父亲是莲城最大的房地产老板,而坐中间的是支风,县委书记支玉成的儿子。当初高中开学典礼,这位支书记还出席作了讲话。罗安已经下车,支风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郁双瞥见支风手腕上系着蓝h花纹的丝巾,微微发愣。

“放心好了,她不会说出来的。出了事,我担着,再不济,还有我爸担着。”支风嘴上叼着烟,烟雾缭绕,看不清脸。他拍了拍罗安的肩膀,又转头和李时一嘀咕了一句。随后油门拉起,轰隆声打破夜的宁静,小镇的野狗也跟着叫唤,混着低处昆虫悉窣,所有的声音都钻进耳蜗。

那一个晚上,除了右腿膝盖的僵直疼痛,郁双感觉自己耳鸣不断,好像要失聪一样。

二零零二年的四月,在一场淅沥的小雨之后,莲城镇被流浪的云层拉进漫长的回忆集队,终日游荡在初春的低温天里,晨光或者暮se都带着薄薄的寒意。

“陈曼宜,陈曼宜……”

有人在隔着河叫她,她踮起脚够着身子朝对岸望去,h绿的河面飘着几丛水草,红se的砖瓦房沉默着,只有隐约的几声不成调的哼戏声,整个天空y沉地背过脸去。她看不见人,但总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呼唤。

“陈曼宜,陈曼宜……”

她用力地挥着手,她说,“我是陈曼宜,我在这儿……”

没有人回应。

她急得跳脚,转身大步迈向桥墩,她想她要到对面去找她。

她跑得很快,迎面有车铃响,她抬头。

一个骑自行车的的男人朝她笑。那个男人穿着紫白条纹相间的短袖,卡其se的k衩,脚上是一双蓝黑se的橡胶拖鞋。

她看见他稀疏粘腻的白发紧贴着头皮。

她吓住了,站在桥面不动。

那个男人从车上下来,扶着龙头朝她走来。

她往后退。

他走得越来越快,车轮胎几乎要碰到她的脚趾。

突然间,她又听到,“陈曼宜,陈曼宜……”

陈曼宜在五点四十三分醒来,对墙的窗子漏进莹白的月光,天还没亮,身旁的韦如娟还在沉睡。她听着房间里浅浅的呼x1声,一点一点平复失控的心跳。

在重回莲城后的这几年,她很少再做这个梦。

昨夜飘雨,店门牌蓝红彩灯映照着,像无数从夜里s出的半截断针,说是针也不像,陈曼宜倚靠在拉门边上,手里攥了几滴雨水,她倒觉得这像某种小兽的毛发,柔软黏缠。

成野跑进来的时候,孙阿姨和红霞坐在店里那张黑皮沙发上ch0u烟,有客人前些日子去云贵出差送了几包红梅烟来,绛红的烟嘴上滚了两圈烫金,搭在手指上,衬得指尖玉一样白净。他背着书包,钥匙挂在背带上,跑得急,撞得哐当响。陈曼宜还懒散着腰,在捉雨玩,见是他来,便站直了身子,往他面前挡了挡。

店里的音响开着,磁带有些旧,咯吱咯吱的噪音叫人听不清唱的究竟是“海浪上的星光”还是“海浪上的新郎”。

这是红霞带来的音响,圆敦的黑盒子上有几个红se英文字,大概是商标,磨损得泛白。她与前夫离婚时闹得很难看,两个孩子,一男一nv,公婆只想要男孩,她不允,要都带走自己养,于是前夫又说要孩子就不能要钱。公婆又劝,孩子也要钱也要,不公道。红霞舍不得孩子,但走的时候还是从家里拖走了音响。领结婚证那天,他们坐了一个小时了大巴车去市里的人民商场,花了六百块钱买了这个音响。

红霞刚来那几天,孙阿姨不在店里,她请了菜市场的杀猪阿里和之前好过几天的蔡哥去教训了红霞的前夫,打得他鼻青脸肿,新老婆也吓得流掉了孩子。

“殊殊姐,给你。”成野打开书包,拿出两盒磁带。

陈曼宜没有接过去,她看着成野额前沾雨的碎发,粘在一起也不油腻,水润润的。曼宜猜他今早上学前一定洗过头。

“这是什么。”陈曼宜把他往门边上拉了拉。成野已经很高了,快一米八,身t瘦削。之前给他理发时,陈曼宜拿手粗略地b划过他的肩膀,不过b自己的宽一拃而已。

韦如娟说,他现在才是一个小孩子。十六岁的小孩子,b她小五岁。陈曼宜想起他第一次来夜se温柔的样子。

那是在二月份,他穿着莲城高中的校服,进来店里的时候,地上的碎发也被大踏步带着打旋儿。

他说,麻烦理下发,剪短就好。

陈曼宜坐在沙发上吃花生糖,见有生意来,洗了手就去拿剪刀和推子。她站在镜子前,看这个男孩,低着头眉头紧蹙,眼睛朝外瞟了又瞟。

陈曼宜也朝外看,原来外面站了一个nv孩。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宽松的尺寸像是布袋裹在身上,陈曼宜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她的x上。

理完头后,成野翻遍口袋也没找到钱,他窘迫地朝陈曼宜看,陈曼宜也从未遇到这种情况。他急得往门口走,曼宜怕他跑,也跟着他往门外走。

“郁双,借我两块钱。”成野对那nv孩说。

nv孩翻口袋,也没找到钱。陈曼宜哭笑不得,摆了摆手转身回店里,就当是白做一单生意练手罢。

“我叫成野,是莲城高中高二三班的学生,我的父母都是莲城高中的老师。对不起,我今天忘带钱了,我明天肯定给你送来。”他跟着曼宜又回到店里,对着曼宜道歉。

成野在第二天的晚上把那两块钱送过来的。而后像是一次漫长又认真的致歉仪式,成野几乎每一次理发都来找陈曼宜。

“磁带,里面是罗大佑的歌。”成野知道她怕孙阿姨看见,顺着她往那边挪了两步。

“店里有磁带。”

“但总只放那么一首。”陈曼宜听到觉得好笑,他在学她讲她半个月前的牢sao。

“夜se温柔不放夜se温柔,那叫什么夜se温柔。”她回他,拿孙阿姨那时答她的话。

成野听了也直笑。他伸手把磁带递给她。陈曼宜却惊了一下往后退,她以为他要抱她。

“拿着吧,殊殊姐。”成野拖着调子和陈曼宜讲话。夜雨渐渐大了起来,打在铁皮棚上,咚咚的声音震着陈曼宜的心脏。

她接过那两盒磁带。黑底封面上有一个穿着白se衬衫的男人交叉着手臂不知道朝什么看着。曼宜知道,这个男人叫罗大佑。

“殊殊姐,我走了。”成野拽了一下书包背带,跑进雨里。陈曼宜又靠在门边,她看着成野的背影一点一点地变小然后消失,像是变成了黑夜,或者黑夜里碎碎的星光。?

“星光。”陈曼宜呢喃了一句。雨仍旧在下,间或有轰隆雷声,早上点的天sey沉昏暗,宛如一床cha0sh的薄被闷住整个莲城。月考第二天,教室里灯光通亮,青蓝se的地砖上泥浆被稀释,一个脚印叠着一个脚印,雨伞倚在墙角,滴答、滴答,雨滴应和墙壁上一闪一闪的时钟。

郁双的小腹仍在隐隐作痛,昨夜回家后保姆张妈给她处理了膝盖上的伤口,她原本想请假,又被郁城军的一通电话哄着来学校,“当当,月考可不能缺席,你这次只要坚持着考完了,爸爸就给你奖励,你想要什么,爸爸都答应。”

于是,现在,膝盖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绷带的郁双愤愤不平地看着前排的空座。

她的同桌,顾yanyan,缺考了。

郁双读过最糟糕的b喻来自地摊上五角一本的言情。顾yanyan讲,里面写了些不得了的情节,值得郁双斥资五角购买。

她在读到“粉se的rt0u像一枚可ai的樱桃”时决定放弃这五角钱,如果,如果拿这五角钱去买一只绿豆冰bang。

除了自己的rt0u,郁双想,自己这一生其实看过无数的rt0u。

冬日的公共浴室里各位姐姐妹妹姨娘婶婶婆婆nn旁若无人地脱下外衣的包裹与束缚,坦然而又自在0露自己的身t,直视别人的身t。但很少有人的rt0u是粉se的。

莲城的梅雨季节大概会持续半个月,这意味着这半个月她都要穿着带着cha0气的内衣内k。半个月,距离上一次见到郁城军和张ai玲也过去了快半个月了吧。

那一次见面,张ai玲nv士特地带她去莲城人民商场买了新的内衣。是的,她的母亲叫张ai玲,以及她更愿意把x罩称作内衣。

她如此幸运而又不幸地继承了来自张ai玲nv士的大x基因,鼓囊囊的x脯像慢速吹气球,不断膨胀。她曾在郁城军的酒桌上听他父亲的生意伙伴叫张ai玲nv士为,张大nzi。

郁双觉得这是一种羞辱,但她母亲却欣然地应下了。郁双恐惧某一天没有人再叫她的名字,恐惧周围人都带着那种戏谑、放肆又猥琐渴望的眼光叫她郁大nzi。她想,如果真的有这一天,她一定会去si。

耳朵里仍有一种声音在g扰着郁双,广播里的英语听力似乎按了倍速,叽里咕噜的,生y地说着约会的时间地点。

郁双有些头痛,顾yanyan没来,明明这段时间她学习很用功,还扬言要靠这次月考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她怎么会没来呢?是生病了吗?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郁双心不在焉地做着题,脑子里却在做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想。

对于一个学生而言,课可以不上,但试如果不考,必定非议纷纷。

考完英语后,还有一场政治。顾yanyan仍旧没来。

下午是历史,郁双想,历史总要来了吧。这可是顾yanyan的强项,从大一统到辛亥革命,郁双每每听历史老师的课都会有那么几分钟的昏昏yu睡,而顾yanyan却总能从头到尾jg神抖擞。

“历史是最奇妙的,人人有人人的历史,但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历史,但没有人人,历史也非历史。”顾yanyan讲这段话的时候,郁双以为自己在听什么绕口令,她t会不到什么历史的乐趣,选择念文科班也只是因为,对她而言,b起史政,物化更像是不可翻的天书。

历史考试开始的铃声响起,郁双的耳朵里也开始打雷,兀自敲击耳膜,郁双塌下腰,把耳朵贴在桌上。笔尖剐蹭着纸张,有人鞋抵着桌腿抖脚,橡皮泥擦拭错字,前前后后,好像锯木头一样,无声嘶哑。

顾yanyan还是没来。但郁双决定不再想她,她要好好考完接下的测试。

——

月考结束后的晚自习通常没有什么人管,老师们都在办公室里改卷子,教室里吃零食、看杂志、交头接耳小声聊天的bb皆是。

郁双身边的位置是空着的,她前桌坐的是莫默,年级第一,偶尔年级第二。莫默不怎么讲话,沉默寂静。郁双觉得,他是深海一样的男孩。

“郁当当,你膝盖还好吗?”正当郁双盯着莫默的后脑勺出神时,她的后脑勺却猝不及防地被敲了一下。

说话的是成野,郁双名义上的“青梅竹马”。但郁双觉得,他们俩之间的恩怨纠缠最多落得一个“狐朋狗友”的称号。

“托您的福,本nv侠的腿折了。”郁双想起昨晚那个跟头,肝火便蹭一下地冒了起来。她朝成野翻了个白眼,扭头不搭理他。

“郁当当,我给你道歉,你下个月的值日,我包了。”成野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祸起自己,郁双要不是帮自己做值日也不会那么晚回家,更不会看不清路跌倒。

“下两个月。”郁双开始得寸进尺。

“郁当当,你别太过分!”

“哎哎,我的膝盖又开始疼了。”

“行,两个月就两个月。我走了,今晚下自习我送你回去。”

成野读理科三班,和她不在同一层楼。原本郁双的中考分数只够去普通班,郁城军托了个人情,请成野的妈妈莲城高中的副校长成文帮忙把她安cha到尖子班去。

尖子班,一开始,郁双以为尖子班里都是些只会读书的榆木脑袋,后来相处了才发现,自己太狭隘了。尖子班里的学生其实和普通班里的也差不多,只是他们更擅长于学习考试罢了。

像顾yanyan,每天都傻乐呵,ai看一些霸道总裁ai上我的言情,喜欢吃西瓜味的泡泡糖,很会撒娇。郁双每次都心甘情愿地受她蛊惑,听她讲些怪奇又可ai的话。

为什么要这么在意顾yanyan的缺考?郁双也说不清楚,她感觉自己这两天抓住了一些东西,但又让它溜走了。

快要下自习,雨又开始下,街道上鸣笛阵阵,莫默趴在桌上睡着了。

郁双手撑着脑袋,看窗外。

白se的墙壁被雨水浸透,一大块涂料剥落,光秃秃地露出斑驳的灰se水泥,满是粗糙的颗粒。

“水泥墙里不会藏着一具尸t吧?”下课铃响时,郁双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孙兰酒只b红霞大两岁,但陈曼宜总唤红霞姐姐,却叫她阿姨。有时听着这个称号,孙兰酒真是气恼。她问陈曼宜,韦如娟这个蠢货都知道叫我孙姐,你怎么总叫我孙阿姨呢?

陈曼宜坐在煤炭炉子前笑着不答,银se水壶咕嘟嘟地响,外面的天se完全暗了。在春末的清寒里,她还在穿着上个夏天在路边买的条纹吊带。h紫蓝红堆在x脯,束在腰肢,白净丰腴的r0u映衬着,像一尾钻进彩虹倒影的幼鱼。

红霞按下音响的播放键,《夜se温柔》的歌声如约流出。

二零零二年是孙兰酒开理发店的第六年。

年春天,吴江纺织厂经营不善倒闭,孙兰酒无奈下岗,举目无亲之下只好跟着同乡姐妹拜师学了理发手艺。

在南方y冷的十一月,莲城镇走了几户人家,连春节也等不及过,去上海的去上海,去广州的去广州。孙兰酒盘下一家店铺,九三年她在伟哥的音像店里租碟片看,那会儿时兴陈佩斯演的《爷儿俩开歌厅》。她赶时髦也去看,结果喜欢上那英唱的那首《夜se温柔》。

一个月后,“兰酒理发店”换了招牌,“夜se温柔”刚挂上去时,杀猪阿里讲,这地儿更不像一个正经地儿了。孙兰酒笑着应他,本来也不是个正经地儿啊。

理发能赚到的钱少,租金和水电的成本高,刚开店的第一年,孙兰酒负债累累,夜里睡觉翻身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要债的人上门。

九七年夏天,孙兰酒坐大巴去往皖地进货,从前一起学手艺的小姐妹请她吃饭。在拥堵狭窄的街道边上,大排档的酒水直接、猛烈,她们喝到兴头,相拥着大哭又大笑。

小姐妹问,阿兰,我什么时候能找到好男人结婚啊。

孙兰酒回,你会找到好男人结婚的。

小姐妹又问,阿兰,我什么时候才能赚到大钱啊。

孙兰酒回,你会赚到大钱的。

小姐妹听了咯咯直笑,她一把抱住孙兰酒的肩膀,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又忍不住地炫耀,阿兰,我已经存够七万块了,等到过年回家,我就不再来了,我要盖房,我要结婚,我要重新做人。

那天午夜,孙兰酒拖着路都走不稳的小姐妹回到店里。那店在市中心的边缘,靠近几个招待所,理发店的招牌高悬着,下边又摆了几个灯牌——按摩、敲背、拔罐、捏脚。

店里日光灯管两端已经发黑,笼着乱飞的蚊虫,一闪一黑,好似要跳闸。几个nv孩坐在沙发上ch0u烟,见着孙兰酒来也不搭理。门内,香烟冷漠地、沉默地燃烧成灰,而门外,夜se即将被白昼烧尽。

按摩是手|y,敲背是r|交,拔罐是口|交,捏脚是足|交。孙兰酒学会这一套时,小姐妹还额外叮嘱,叫她千万学会吊胃口,绝不ga0全套,吃不到的r0u才最美味。

返回莲城后,孙兰酒招了好些个小妹,又喊来几个阿姐。

红霞是其中一个。

韦如娟是其中一个。

陈曼宜也是其中一个。

于是,夜se温柔便成真的成了四周老少男人忘不掉的绕指柔。

“兰酒姐,怎么不结婚呢?”韦如娟话多嘴碎缺心眼,追着看前几日电视里放的《公关小姐》,她说,那个nv主角和孙兰酒长得真像。

孙兰酒不应,起身点了支烟,顺手去关了电视。她站在店门口的角落里吞云吐雾,红se的口红落在烟嘴,淡淡的一抹,像经血一样。

孙兰酒第一次ch0u烟是在十五岁,第一次x1ngga0cha0也是在十五岁。那时她热烈地痴迷于家后那个以防卫过当的理由杀si自己丈夫的nv人。她记得,那个nv人的眼角有颗泪痣,黑se、细小又x感。

h昏时候,夕照如血,她偷偷跑到人家屋下,却不小心瞧见了一次ziwei。饱满滑腻的x脯,褐se的rt0u,微腴的腹部和紧实的大腿,以及腋下和y部浓密的毛发。她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几乎是忘记呼x1。她看着nv人的手自顾自地拨弄着自己的rt0u与sichu,两条腿交缠着,一声又一声像哭泣般sheny1n。那天晚上,睡在客厅与厨房过道的孙兰酒也学着她,把手伸向自己的rufang。

——

在夜se温柔的客人眼里,韦如娟嘴甜可人的小如,陈曼宜是温柔t贴的殊殊。

十七岁时,陈曼宜辍学离家,在北上的绿皮火车上,她看着窗外连绵的山脉,感到一种久违的自由与放松。少小离家的人大多要吃不少苦,北方陌生的都市里,陈曼宜觉得自己像条游魂,大大小小的街道都空空荡荡,没有栖身之处。偶尔,冬夜,只有头顶的路灯愿意施舍她一点点暖se的光。她做最底层的工作,洗碗、端盘、收银、导购,掌心结了一层厚厚的皮,那是手茧生长脱落再生长的结果。

在外地的那几年,她几乎和家里断了联系。二零零一年,她重回莲城,站在那栋熟悉的两层楼房前,才知道,父母在她离开后又生了一个弟弟,并且在她离开后的那个冬天南下打工,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陈曼宜没有觉得自己被抛弃,因为从一开始,就是她在懦弱与悔恨的纠缠里选择逃离。

——

天快黑了,韦如娟起身把灯牌摆到门口。夜se温柔午后三时开始营业。通常她们睡一整个白昼,再睡一整个黑夜。

韦如娟按下电源时,抬头望了眼天,她几yu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云太厚了,厚得让人心慌,看不见星星,更看不见月亮。

按摩、敲背、拔罐、捏脚,大字亮起,彩灯闪烁,这些yan俗的光像是黑夜里的抚慰,抚慰迷路的、恐惧的和绝望的nv孩。

莲城终于在连日的雨天里偷了一会儿晴。

天快亮时短暂地下了阵细细雨,而后云开日出,yan光明亮。路上的积水被突来的高温晒得蒸发,水汽升腾,汗水粘着雨水,像是穿着衣服蒸桑拿。

英语课上,郁双心不在焉,拿着那张诊断单翻来覆去地看。神经x耳鸣。

这几天,郁双过得艰难。她的耳朵里常出现奇怪的鼓声或者蝉鸣,尤其夜里,越演越烈,扰得她睡不着,头昏脑胀,黑眼圈垂在瞳孔之下,双褶眼皮也支撑不住,肿成单褶。

张妈带她去医院,医生问了她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随后得出诊断——神经x耳鸣。大概是课业压力大导致的,也不建议吃药,让她自行调整调整心态就好。

月考过去了三天,顾yanyan还是没来。周围的同学课堂上点头瞌睡,吃饭时闲扯聊天,大课间走廊上乱窜,一如往常。没有人提及她。有那么几个瞬间,看着身边的空位,郁双觉得恍惚: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一个顾yanyan。

月考成绩是在晚自习时公布的,各科老师遣了课代表去办公室把卷子领回来发到各人手里。班主任老周拿着几个文件夹昂首阔步地走上讲台时,班级里闹哄哄的,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次月考。

“嘭”,老周把手里的文件夹摔在讲台上,教室瞬间安静。

“一天天儿的,不得安生,你们考得很好了是吗?”老周鲜少发火。作为尖子班的班主任,面对年级最优秀的几十个学生,当然,郁双很自觉地把自己排除在外,他所要做的只是引导和督促。

“这次考试,我们高二十一班考得很差,校长刚刚开会对我们班进行了点名批评。全校三个强化班,我们是垫底也就不说了,甚至连八班普通班都没有考过。我希望同学们能反思反思,不是说成绩出来就只会在这叽叽喳喳。”老周应该好几天没洗头了,前额的头发黏在一起,配上那副黑框眼镜,更显得古板严肃。

郁双托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莫默依旧坐得直挺挺的,看上去有些僵y。他手捏着试卷的一角,关节突起发白,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

“来,h依依,你把成绩贴在公告栏。莫默,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老周拿走下午上课时落在讲台的水杯,朝莫默招了招手。

郁双就这么看着莫默走出教室。班里的同学都挤在公告栏前,人头攒动,男生、nv生,前x贴后背。

“不是吧?莫默这回掉大腿了。五十名?我没看错吧?”

“五十名?我靠,难怪老周要找他。”

“h依依这回是班里第一,年级只排到第八。难怪老周气呢。”

等公告栏边的人差不多都散了,郁双才磨磨蹭蹭去看成绩。

莫默,班级第八,年级第五十,-49。

郁双,班级第四十七,年级第四百二十三,+1。

顾yanyan,班级第五十二,年级第六百八十三,-631。

这是第一次,郁双的排名离顾yanyan这么近。

也是第一次,离莫默这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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