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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颜主簿举着蜡烛去瞧瑞大哥的遗体,确认世子真死了。
可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又不敢肯定了。
从血缘亲情上,他不愿相信。
从存在假死药这种东西的角度,他不能轻易下决断。
要不要和恩师说一下他的推测?
唐慎钰顿时陷入了两难。
如若说了,那么恩师必定会采取措施,严厉打击幽州和京都秦王府!
可如果不说,万一秦王真的有反心,那他岂不是枉为臣子?
这时,铁桶里的火燃烧的正旺,一粒火星子迸溅出来,落在了万首辅手边的布包上,顿时燎开个窟窿。
万首辅急忙扫开火星,将布包打开,原来里头是几本书,最上面的一本封皮刚才被烧了点。
唐慎钰见恩师如此紧张这些书,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是《农桑辑要》。”万首辅摩挲着书,笑道:“我从去年开始,就已经让人编纂农事方面的书。天不佑我大晋,去岁接连发生旱、蝗二灾,徐州、蓟州几乎颗粒无收,江、幽等地又有流民暴乱。老百姓何辜哪,若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园,顶着杀头的风险落草为寇呢!眼瞧着过了二月,天就一日日暖了起来,是得派出官员去受灾的地方,一则派粮救济百姓,二则将先进农事方法教给他们,让他们学会更有效的种地方法,把自己肚子填饱,不要再受颠沛流离之苦。”
说起百姓的时候,万首辅眼睛红了,不禁落泪。他叹了口气,拱手朝蓬莱殿的方向拱了拱,“我现在只希望陛下能快快好起来,将来多留心于民生大事。”
唐慎钰身子一震,他觉得自己好糊涂啊!
幽州那位征兵剿“匪”,匪是谁,匪就是被逼的走投无路的百姓!而恩师却一直心系百姓民生。
唐慎钰立即做了决断,他定定地望向万首辅:“老师,学生有件事要向您说。”
万首辅见慎钰如此紧张,亦正襟危坐起来:“你说。”
唐慎钰深呼吸了口气,除过阿愿被算计羞辱的事外。他仔仔细细地将他的身世,这次邵俞下毒,夏如利刑审邵俞后,邵俞招出李福,以及皇帝命夏如利审问李福的事,全都说给万首辅听。
他痛苦地低下头,“学生之前就感觉像被一只看不见的网给罩住了,此次冷静地想了番,总觉得很多事很蹊跷,很诡异。譬如邵俞已经拿到不少银子,按理说他该赶紧带侄儿离京才是上策,为什么要下毒?还有,如若说这仅仅是桩太监之间的相互报复案子,可为什么把李福审问后,大娘娘被陛下送去了别宫?又非常离奇地自尽了?
还有咱们之前算计裴肆,您和郭太后的隐私,怎么就闹得那样大?那样难堪?肯定是有人在暗中做推手啊。学生结合您之前说的,秦王生了反心,将所有的事单独拎出来想,鸣芳苑、兴庆殿还有公主府,甚至裴肆,所有势力均败,惟有司礼监现在一枝独秀!可好端端的,司礼监对付太后做什么?司礼监的夏掌印和瑞世子素有交情,而且,而且……”
唐慎钰拳头攥住:“而且学生年前就请了先太医院院判,现在化名葛春生,学生让老葛来京城为瑞世子治病。老葛会制假死药,所以学生就很怀疑……”
“瑞世子假死!”
万潮一针见血地点题。
唐慎钰羞愧道:“早上的时候,学生问夏掌印要李福的卷宗,被他拒绝,学生又旁敲侧击地问他,将来能不能帮瑞世子说句好话,让他的棺椁尽早回幽州,哪知也被拒绝。学生现在很迷茫,不知道这一切仅仅是自己的胡思乱想的,所有的案子,包括郭太后自尽、瑞大哥病亡,都是现在咱们看到的这样,没什么奇怪之处。还是,还是像我推测的那样,是幽州确实要造反……我都快乱死了。”
万潮笑道:“呵,乱才是正常,毕竟这些躲在暗处的鬼蜮之术,本就难以捉摸。一不当心中招,正常,而陷入自我怀疑,更是正常。”
万潮轻抚着爱徒的胳膊。钰儿能将这一切同他坦白,就足以证明这孩子是个心正、有善恶是非判断力的人。
“你别纠结,为师给你看样东西。”万潮从怀里掏出封折子,递给唐慎钰,“打开看看。”
唐慎钰微蹙眉,接过折子。
他仔细观察,这封折子显然是出自宫里,封套是绿白相间的妆花缎,底角有一点烟熏过的痕迹。
唐慎钰忙打开去看,大吃了一惊,登时脸上血色全无,惊恐地望着万潮:“这,这是大娘娘的遗书?!”
“嗯。”万潮点头,“你现在知道陛下为何那么失常了吧,大娘娘遗书中将他称为逆子、暴君,字字句句全是诛心刻骨的话。陛下若是正常坦然,那才真出鬼了。”
唐慎钰脑袋嗡嗡的,再看了遍遗书。
“哀家含辛茹苦抚养赵宗吉十八载,没成想命蹇时乖,被逆子逐出皇宫,流放至此处,受婢子妾妇羞辱。
逆子赵宗吉,强册封妓子淫妇为公主,污图皇室血脉,其罪一;
无故削王、杖杀驸马,丝毫不念手足亲情,其罪二;
宠幸佞臣、任用酷吏,致使朝堂动荡,民心难安,其罪三;
屡屡羞辱母后、逼杀母后,其罪四。
逆子赵宗吉不孝不悌,不仁不义,致使天降旱蝗二祸,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苦不堪言。哀家愧对于先帝,今自绝于汉阳别宫。将来人人可唾逆子暴君之面,以告慰先帝和哀家在天之灵。”
此刻,唐慎钰头皮发麻,呼吸急促,手都在抖:“瞧着确实是郭太后亲笔所写,而且这遗书里的四大罪状……”
万潮冷哼了声:“这哪里是遗书,分明就是讨伐陛下的战书!钰儿,你现在明白了吧!为什么最终矛头对准郭太后,为什么瑞世子这时候忽然暴毙!”
老人愤怒地指向西边,声如洪钟:“他秦王赵宣旻要造反,这封遗书就是借口!”
唐慎钰目光坚定:“老师,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万潮思忖片刻,将颜主簿唤来,吩咐道:“大行太后崩逝的消息,必须封锁。你以皇帝的名义给诸王写封谕旨,说郭太后重病,而娘娘的千秋节正好在三月底,命诸王进京,为太后祈福贺寿,不得贻误。单独再给秦王多发一封,瑞世子病故,让他来给儿子奔丧吧。”
颜主簿迅速记在心里:“是,学生明白了。”
万潮对唐慎钰道:“从此刻起,你官复原职。现在即刻回京,以京中发生命案、捉拿凶手为由,暂时封锁京城两日。同时严密监控秦王府,不许任何人进出!”
唐慎钰抱拳:“是。”
万潮顿了顿,手按住慎钰的肩膀,“为了避嫌,你最好不要进秦王府。今晚为师会带陛下和大行太后秘密回京,明儿咱们一块去秦王府探探究竟。决不能让赵宣旻的子孙离开京都!”
唐慎钰神色复杂,问:“老师,如若世子真没死,那么,陛下会不会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