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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慢悠悠地摇曳在长安街上。
裴肆将车窗推开些许,挥动着袖子,往外驱逐烂俗香气,他回想着方才周予安说的那番话,倒也不是完全没用,忽然,他想起了那个穿着藕粉色夹袄的女人,若是真私通,那女人估计不是诚心出城迎佛。
这事有意思了。
裴肆拍了拍车壁,让随行的心腹太监阿余到车窗这边来,挑眉一笑:“不回宫了,掉头出城,去相国寺。”
……
天阴沉沉的,偶尔飘一两丝冷雨,京都长安,天子脚下,便是城外都热闹非凡的,相国寺是国寺,前来上香祈福、还愿的百姓、贵人不少,香油味儿离三四里都能闻见。
春愿一行人去相国寺后,供奉了海灯,虔诚地磕头跪拜,甚至还用了几口斋饭,恭恭敬敬地迎了座檀木观音,前前后后耗费了不少时辰,大约申时,才出了山门。
在往回走的时候,春愿“正巧”看见唐大人骑着马,在他后头几个小厮抬着顶软轿,轿子里坐着个中年妇人,唐大人时不时地回头,笑着和那妇人说话,唤着姑妈,一行人朝普云观去了。
春愿故作愁眉苦脸,对雾兰说,近日诸事不顺,不晓得是不是冲撞了什么邪祟,她想去离相国寺最近的道观卜个卦,顺便再替陛下求个平安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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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言令色,胡搅蛮缠
普云观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马车摇曳了一刻钟才到。
比起相国寺的香火鼎盛,普云观稍有些冷清了,观门口立着几块墨色石碑,上头用工整的楷书镌刻了捐了功德银的人名,正殿口摆着个青铜大鼎,里头插满了粗细不一的香。
春愿戴了面纱,由雾兰搀扶着进了道观,四下扫了眼,里头寥寥数位香客而已,并未见唐慎钰的身影。
正殿里跪着个中年妇人,正虔诚地抽签,殿外支了三个看手相、卖香烛的小摊,无甚出奇,但其中一个摊子支在远处老槐树下,摊主是个六十来岁的老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四方椅上,手里捧着本脏兮兮的《六爻神数》,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他桌上除了放签筒和几枚卜卦的铜钱外,还有个小小的竹条编成的笼子,笼内有两只小小的灰耗子。
春愿顿时了然,羞涩偷笑,扶了下发髻,扭头对雾兰道:“我去占个卦,你替我去各个殿里磕个头,上几柱香。”
雾兰忙称是,拎着香烛篮子往里去了。
春愿挥了挥手,让随行的两个侍卫别靠太近,她徐步走过去,指结轻叩了三下桌面,轻声问:“先生,能卜卦么?”
那老摊主一开始还懒得抬眼皮,手戳着桌上写满字的脏葛布:“随便坐,看手相、测字十文、卜卦十五文,代写家书二十文。”
“那我看手相好了。”春愿不急不缓入座。
“好。”那摊主淡淡地应答,他放下书,蓦地发现对面是个年轻女人,穿戴华贵,虽面上蒙着纱,那双眼睛却漂亮得很,而且脖子上还戴着块平安扣……摊主立马换了个态度,双手使劲儿在衣裳上蹭了几下,又从包袱里拿出块干净的绢布,平铺在桌上,又放上个桃红色的小布包,笑道:“贵人若是看手相,那就请把右手放上来。”
春愿闻言,将右手放在那布包上,心砰砰乱跳,装作若无其事地朝周围看了圈,此时,那个老摊主十分自然地左手捻起她的指尖,右手搭在她的脉上,沉吟了片刻,笑道:“哎呦,贵人这命数真好哪,身宫富德,运数自身都在走上路,就是这家宅……”
春愿紧着问了句:“家宅怎么了?”
老摊主笑道:“烦请贵人把左手放上来,让老朽瞧瞧。”
春愿依言,换了只手上去。
那老摊主也很自然地给她诊了左手的脉,完后,手指点在她掌心的一条纹路上,笑道:“家宅倒也和顺,但老朽瞧夫人额上有些乌云,不晓得夫人最近是不是走了夜路?有什么烦心事?”
春愿晓得,这脉应该是诊完了,她不方便当着众人的面儿问老摊主到底结果如何,依旧装作十分苦恼的样子,叹道:“老先生说得不错,近来家里确实有些不太平,妾身夜里去佛堂念了几回经。”
老摊主笑道:“那就是了,估计是路上碰见了邪祟,不妨事的,老朽这里给贵人画上几张符,在府里东南角烧了,一切就平安了。”
春愿莞尔:“那就承老先生吉言了,对了,老先生可否帮妾身看个姻缘。”
老摊主笑道:“手相看姻缘不准,最好起个六爻八卦,贵人你这么着……”
……
后头,春愿又掷了铜钱算卦,听老摊主叽里咕噜讲了通玄之又玄的话,付了钱,便起身告辞。
原本,她今日出来的任务已经完成,该乘马车回府了,可还是想见见大人,便在普云观各处转了转,试探着找寻唐慎钰的身影,总不见,正当她打算放弃,准备走时,发现在元始天尊殿前,出现抹熟悉的高大身影。
唐慎钰此时手执三柱长香,恭恭敬敬地在殿外躬了三躬,把点燃的香插进大鼎里,双手合十,嘴里不晓得在祷告些什么,忽然扭头看过来,甚至“怔”了下。
春愿配合地惊呼了声,“呦,那不是接我回京的恩人唐大人么。”
她十分自然地扭头对跟着的侍卫道:“见了面不打个招呼不合适,我去找唐大人叙几句旧,放心,大人武艺高强,远胜你们,不会叫我出事,既到观里了,你们也到各处拜一拜,保保平安,回去别乱说。”
等把侍卫打发走后,春愿便朝唐慎钰走过去了,她知道该压住步子,可却不由得走快了。
这是她回京后,第一次在白天,堂堂正正地见他。
他今日穿了身半旧的深紫色圆领直裰,脚蹬牛皮靴,腰间革带悬挂了块玉璧,还是那样的俊朗挺拔,面上看着冷漠,但那双眼却炽热得很。
春愿蹲身见礼,想将面纱摘掉,想了想,还是戴着,不晓得为什么,看见大人就特别想哭,她真的想跟大人吐一吐苦水,告诉他,她今日出城时遇到了那个裴肆,那条毒蛇叫她安分守己,明里暗里讥讽刻薄她……可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唐大人,好久不见了。”
唐慎钰抱拳见礼,温声笑道:“是啊,很久未见小姐了。”
春愿忍住眼里,左右看了圈,问:“您一个人来的?”
唐慎钰十分自然地带着女人朝比较清静的娘娘殿走去,笑道:“今儿本官休沐,照例陪姑妈过来上香。”
他用余光扫了眼,再三确认周围没人了,压低了声音,虽笑着,但眉头拧成了疙瘩,背在身后的手捏成了拳头:“你早都应该离开了!”
“我知道,可……”春愿鼻头发酸:“可我想见你啊。”
唐慎钰的拳头忽然松开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他何尝不是呢,按道理,他安排老摊主离开后,这会儿也该走了,鬼知道他为何留下烧香,到处瞎转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