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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辰钊就这么静静看着,她有一双极好看的手,骨感细长,但她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见他始终神色淡淡,李幼白觉得多说无用,便也不再解释,但彼此静默又稍显局促,她想尽快结束这局面,遂象征性地问了句:“卢世子,你怎么在这儿?”
正常来说,卢辰钊该答他准备回院睡觉,如此两人就能理所当然告别。
但卢辰钊没有,他问:“李娘子是迷路了?怎的这般凑巧撞上。”
李幼白听出话里的质疑,想了又想,不知该怎么解释,看他的模样,便知已然给自己定了罪,无论如何都说不清了。
其实她也想说巧,因为方才洗漱前,有只黑猫从楹窗跳进屋里,她本打算撵出去,但看黑猫脚上沾血,又看她腹部耷垂,便猜想她是生了小猫,出来寻吃的。
李幼白找了些肉脯,猫只能叼一丁点,她便跟出来,谁知还没找到猫窝,便先撞见卢辰钊了。
公府世子,身份金贵,想来见过很多使手段主动贴上的女子,若不然也不会在看见李幼白的刹那,表现得如此防备警惕,生怕被她缠上似的。
他们见得多,猜忌也多,李幼白决定实话实说,便把方才的情形讲了一遍,可那人从头至尾都是一副你尽管编的模样,如此,李幼白觉得越描越黑,索□□了一礼,拔脚离开。
只消往后的日子避开他,他也不会揪着不放,有道是清者自清,李幼白便没把今夜之事放在心上。
回屋后洗漱完,照例温了半个时辰的书,这才躺下睡觉。
翌日送走兄长,李幼白便随卢诗宁和卢辰钊去往家学学堂。
学堂位于卢家西南角,地势
开阔平坦,许是为了安静,四下特意用青砖砌起来,通过几扇菱格窗,隐约能看清书堂里的情形,四平八稳的布局,简约却又透着股庄重。
卢诗宁腹痛,中途由丫鬟搀着去房中休息。
也不知是不是李幼白的错觉,自打卢诗宁走后,前面那人的步子便骤然变大,她又不敢被落下,只能暗暗加快步频来跟上。
卢辰钊其实注意到她的狼狈,尽管克制,但那急促的喘气声还是传到他耳中,她今日穿的清秀,只一身碧色挑线裙,几乎没有装饰,青丝悉数绾起用簪子固定,愈发显得干净利落。但终归是裙子,走起来没那么方便,以至于数次险些栽倒。
卢辰钊不愿再为难她,遂待她跟上自己后,缓和了脚步。
书堂中都是女郎,且大多是卢家各房姐妹,有几个脸生的,卢辰钊告诉她是各房表亲,李幼白便知都是托了关系进来的。
堂中有一张空条案,位于最末位置。
卢辰钊见远处有人走来,便与李幼白介绍:“这位是纪先生,教授乐理的。”
李幼白福礼,道:“纪先生好。”
纪明远点了点头,便径直进去,李幼白看见前方桌案上摆置的古琴,便知今日要学琴,她坐到位子上,其余人也从书袋中拿出乐谱,堂中静下来,只有纪先生潺潺如水的琴声,很是悦耳。
但李幼白有些纳闷,原来卢家家学教授范围如此宽广,明年都要下场的人,竟还有心思学琴。
因妹妹弹琴的缘故,李幼白也能看谱子,也能信手弹几句,但也只是几句,故而这堂课她上的专心致志,唯恐哪里落下,便丢了李家的脸。
晌午用饭,卢诗宁终于过来,她小日子不准,折腾的面色发白,行走都有些迟缓。李幼白见状,便走在外侧帮她挡风,卢诗宁冲她笑笑,说道:“纪先生脾气好,下午那位才是难对付的,你可得小心。”
李幼白绷紧神经,忙问是何科目。
卢诗宁往东边一扫,“就是那位秦嬷嬷,教我们女诫女则,还教我们插花绣花的。”
李幼白又是一惊,忍不住问了句:“需得学这么多吗?”
“自然,这才多少,你怕了?”
李幼白心道:卢家果然是卢家,若是寻常学堂,哪里能学的这般紧凑,除了正经科考要学的东西,竟然还有诸多花样,如此一来,吃得消吗?
她不能露怯,便与卢诗宁说道:“我不怕吃苦的。”
旁人能做到,她也能。
卢诗宁见她一脸严肃,禁不住安慰:“也只秦嬷嬷严厉,旁的科目还好,别紧张。”
秦嬷嬷先前在宫里教习过规矩,最是严苛板正,眼窝深陷,法令纹勾出肃沉的气场,单是站在那儿,女郎们便不敢私语。
只是她讲的枯燥乏味,且都是约束女子行为举止的条例,堂下人虽然个个双眸圆睁,但能听到耳朵里的约莫没几个。
李幼白被讲的昏昏欲睡,怕犯错,便用手掐大腿,一堂课下来,大腿被掐的生疼,偏那嬷嬷下学仍加课,抓着两个打瞌睡的女郎训诫起来,先是言辞厉语,继而抽出戒尺,朝她们掌心各自打了三下。
李幼白忙又拿出女诫,盯着上面的字默默念道:“卑弱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
如此反复了几遍,她忍不住合上书,再不想看。
接下来还是秦嬷嬷的课,要教习女郎制香,烟熏火燎的课堂,李幼白走了好几次神,有那么一瞬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明明是来卢家学习的,怎么就弄起这些享乐的玩意儿。
直到夜里上床,她才意识到自己一整日都没看书,惊出一身冷汗,她忙从床上爬起来,找出《左传》,翻开一页便开始默读,如此一个时辰后,才心满意足躺下,只是睡得少,晨起难免困倦,她打着哈欠,把香囊换成了醒神的薄荷,拿到鼻间嗅了嗅,复又去往书堂。
卢诗宁看见她时,愣了瞬:“你没睡好吗?怎么眼底乌沉沉的。”
李幼白道:“想来刚换地方,有些水土不服,过些日子便好了。”
卢诗宁点头,复又轻松道:“今日都是好课。”
李幼白立时精神起来,好课,还能是什么,必然是诸葛澜大人了吧,想到此处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从书袋中摸出四书五经,卢诗宁也掏出书来。
来的先生却不是诸葛澜,是位三十多岁的郎君,虽说讲的是四书,但一节课听下来,李幼白有些傻眼。
先生自顾自讲,堂下女郎各自忙各自的,有的在底下看话本,有的传字条,总之那先生仿佛堵了耳朵,只管将内容讲完,旁的一概不管,便是遇到句子需要讨论见解,他也顺势读出来,从不提问。
李幼白默默看了眼书,又看向走过场一样的先生,脑子轰隆一声,她觉得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