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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姌沉吟不语,心道莫非因为卫钊如今掌着一军,年纪轻轻就要周旋于官场,卫家对他又无助力,所以才会生出这样的感叹。卫姌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应是该猜得八九不离十,卫钊刚才感慨兄弟不像,正是觉得孤力难撑。
“二哥,我知道你这些日子辛苦,”卫姌握住他的手,“等大哥日后定品,我也会获得品级,就能稍稍帮上你了。”
卫钊一听就明白她会错了意,哑然失笑,手掌皮肤上一片温软滑腻,他低头看了看,她细嫩的手指仿佛玉瓷般,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你好好读书就是,黄毛小子一个,急着想什么功业。”
卫姌见他终于神色缓和如常,悄悄松了口气,又看了眼外面的日头,“二哥。”
“什么”卫钊牵着她的手,原应该放开了,但这双手柔软好看,他心里又压着身世血缘的难题,对这个弟弟更加珍惜,于是就没放。
“令元前些日子才伤过身,真犯了什么错用其他法子罚吧,这样跪久了人都要废了。”卫姌劝道。
“好。”卫钊不以为意,将仆役叫来传话放令元回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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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
令元被婢女搀扶起来, 两股打颤,身子瘫软,头上脸上全是汗, 脸被晒得发黄, 妆容斑驳,她站起时偷偷朝书房瞥去一眼, 正看到卫姌不知说了什么,卫钊脸上带出笑来,不复刚才的疾言厉色。
令元深呼吸一口,被婢女扶着缓缓朝内院最北的偏僻屋子走去, 穿过庭院时,她隐隐能感觉到好几个屋子里都有人正偷偷打量她,不用特意去看,令元就知是子雎佩兰肖蕴子等人,她不觉挺直了背。
离北屋最近的一间推开了木窗户,子雎站在窗前,头发梳得细密齐整, 长眉微翠, 笑弯着一双眼道:“我这里有小半瓶活血祛瘀的伤药,令元妹妹要的话尽管拿去。”
令元停住脚,转过身来, 深深看了子雎一眼,抿了一下发干的嘴唇,“都是郎君院里婢子, 子雎姐姐何必总是咄咄逼人。”
子雎笑了一声道:“我是见妹妹跪的辛苦, 这才好心多嘴问一句, 怎就成了逼人”
令元捋了一下头发, 道:“你心中如何做想自己最清楚。”
子雎悠悠道:“到底是门阀世家出来的婢子,我等是拍马也不及,只是你这份心高露的太快,都叫郎君都不喜了。”
令元闻言面色骤然一白,抓着婢女的手五指蜷起。
子雎嗤笑一声,哼着小调转身离开窗前。
令元回到屋里,婢女打了热水和帕子,给她敷膝盖,只见两脚膝盖处青一块红一块,看着十分骇人,没一会儿就肿胀起来。婢女与令元这些日子也算有了些主仆情谊,劝道,“你还是别与黄氏娘子怄气了,虽说郎君对她也没有十分欢喜,但她是夫人做主纳进来的妾,如今府中没有主母,全听她的呢。你就去赔个礼说些好话吧。”
令元皱眉忍着膝盖上热敷的疼痛,闻言没有松口。婢女知道她是不肯,只好捡其他话来说,“对了,上次去的那里送了个香囊来,娘子可要看看”
令元睫毛一抖,道:“快拿给我看。”
婢女将一个香囊拿来,是最平常的细布,上面缀着几串不值钱的珠子。
令元接过香囊,并未马上打开,而是紧紧抓在手里,等敷完膝盖婢女收拾离开,她这才将香囊里的东西全倒出来,是一些干花香料,她将香囊兜底翻开,这才看到接线处一小串字符。
令元看清之后身体一震,愣在当场,心中各种念头翻滚,不亚于两军搏杀,她思虑许久,直到婢女回来神情仍是有些痴痴的。
“我领了饭食过来,先吃点吧。”婢女道。
令元低头看了眼菜色,都是最寻常的几样,黄氏自进门后就做出一副大度懂事的样子,当然不会在这吃食这些小事上苛待后院众人,令元吃了两口,就将筷子放下,她转头瞧着屋子里的摆设,又想起曾经在桓府见识过的,心中的不甘和怨愤一点点涌了上来。
这一晚她手里抓着那个香囊入睡,梦里仿佛回到了桓府,门阀世家的豪奢外人难以想象,但她自幼在那长大,于高门内院的富贵乡早就见惯了,她穿花拂柳,来到正房,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坐在房中,进出的仆从口称“郎君。”令元快步过去,来到男子面前,在瞧见他脸的那一刻,她心砰砰跳动,如同揣着一头奔跑的小鹿。
梦骤然醒了,令元瞪大着眼看着床帐。
别人都暗地笑话她心急想怀上孩子,惹了卫家的忌讳,也让郎君不喜——那是他们根本不知内情。
令元翻了个身,膝盖刺痛,叫她咬紧牙根,明明有一场富贵就在眼前,她如何甘心就这样错失良机,只是孩子这一着到底还是错失了。事到如今,她已经算是失了宠,若再不想些办法,日后真是要被人踩进泥里了,令元直目瞪眼地躺了半晌,心中下定主意,她缓缓阖目,掩去眼里闪过的冷光。
卫姌觉得这日卫钊表现实在异常,便有意关注卫钊好几天,天天到他面前坐一坐,连着去了几日,她才知道卫钊有多忙,军中诸事都需要他亲自处理,经常往来军营,事多起来当夜就宿在营中。如今殷浩还领着兵向北进发,为防着有人想趁机作乱,朝廷下了严令管束各军。
卫钊对内要整军,对外应酬也是不断。他这样的年纪就已经位居四品,敬畏者有之,冷眼者有之,嫉妒者也有之。卫钊来到豫章一个多月时间,晚上极少有在家用饭。他天生霸气,手段高超,没过多久,就收服了一群本地年轻士族,称兄道弟,义气来往。
卫家虽然不是豫章本地人,但两兄弟的名声都传了出去,谈起卫钊都赞一声道是英雄人物,对卫姌的评价却是美郎君。
卫姌每隔三日去赵霖门下听课,其余时间也会在赵府学习,她样貌出众脾气又好,去的多了与一些寒门子弟也熟了起来,相处也算融洽。
卫姌在赵府又见到过一趟司马邳,他欣赏赵霖文才,以师称之,与赵霖门下一些才华出众的弟子都认识。那日卫姌在庭院的树下见到他,原本只想绕过去。司马邳却像察觉到什么,转身过来,喊道:“卫小郎君。”
卫姌无奈上前行礼,“殿下。”
司马邳头发束起,戴漆纱笼冠,腰系绦带,袖袍翩翩,站在树下姿态从容,目光似很随意瞥来,“庾家的人找过你”
卫姌这些日子过得平静,几乎都要忘记这件事,立刻回答道:“是找过,问庾使君坠崖之事,我据实已告。”
司马邳看着她,笑了一声道:“你倒是乖觉。”
卫姌眼角打量四□□院中并无其他人,稍稍放松了些,她有些担心司马邳失言,透露出当日实情。
司马邳只提了一句旧话,很快转了话题道,“听说你兄长卫钊在山桑大败燕军,应是北伐首功,可惜为殷浩所不容,如此英雄豪杰的人物,我倒是有意一见,下月我将在府中举宴,你和卫钊一起来。”
卫姌作揖道:“谢殿下之邀。”
仆从跑来道备好了车,司马邳扫她一眼后很快离开。
卫姌回到家中,要和卫钊说琅琊王相邀的事,但仆从说郎君还未归。这一等等到入夜,卫姌练好字梳洗先睡了,想着明日再告诉卫钊。司马邳似乎有意拉拢,到底应该如何应对,还是要听卫钊的意见。卫姌虽然有知道未来几年大势的优势,但真论起交际往来官场利弊权衡,卫钊的手腕要远胜于她。
深夜宵静,夜风徐徐,明月如勾高悬空中,马蹄声由远而来,卫家守门的见是自家马车,立刻开门放了进去。
卫钊下车的时候面带浓重酒色,目光怔愣,脚步有些虚浮,蒋蛰扶了他一把,对一旁仆从婢女道:“郎君今日饮醉了,快些搀扶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