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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了餐桌上,和宋栖元面对面时,陈邻心底又感到几分空落落的。她总觉得缺了什么,和对方聊天时有些心不在焉,稍微走神片刻,脑海中便瞬时浮现出那白发少年似笑非笑的脸。
总觉得对方应该还有更多的表情。
或许是垂了眉眼故作可怜,或许是歪着脑袋满脸无辜的使坏,又或许是——
前方十字路口,亮了红灯。陈邻停下脚步,抬头时也将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并扔出去。她不禁自嘲自己最近是真的精神状态不好,不然怎么会对一个梦里出现的虚幻形象生出诸多妄想。
于是打开前两天朋友发来的保健品链接,连夜下单复数。回家路过药店时,陈邻也进去买了点养生补气的,回家后挨个拆开,按照剂量先吃了几包。
红参粉末,冲水之后味道有点奇怪。陈邻吃完就睡了,睡觉之前郑重其事的对着天花板说你今天晚上别来我的梦里。
结果还是梦到了那个人。
这次是在荒野。
一片被黑暗笼罩的虚无荒野,那人单独的走着,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唯独雪色长发干净又柔顺。陈邻一口气跑到他面前——看见他正面,那张漂亮的脸上布满血污和伤痕,伤痕也蔓延到脖颈和锁骨上,就连他破烂衣服遮不住的胳膊上也都是疤痕。
“你怎么受伤了?”陈邻惊慌无措,伸手去拉住他衣角。
他停下脚步,垂眼看陈邻,干裂的唇张开,似乎说了话。可是陈邻完全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我听不见——你说什么?”
对方又重复张嘴,可陈邻还是听不见。陈邻前所未有的,感到慌乱起来,她生平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不会读唇语,不管怎么看对方的嘴唇都看不出对方在说什么。
听不见这个人的声音,这个认知令陈邻心慌意乱,甚至手足无措。明明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却毫无由来的对他感到熟悉,为他受伤而着急。
他眨了眨眼,长而密的眼睫颤动,忽然弯起唇角笑。哪怕受了伤,青年笑起来也很好看,小猫嘴弯起唇角时,甚至还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可爱。
他弯腰,往陈邻面前凑,离得那么近,呼吸落到陈邻脸颊上,陈邻甚至能嗅到他身上凝固的血腥气。她以为青年要亲她,慌乱一瞬,垂下眼睫——结果对方只是抬起手,粗粝指尖抹过陈邻脸颊,嘴唇张合说出来一句话。
陈邻仍旧听不到他的声音。
只是这次离得太近,对方又只说了简短的两个字,所以陈邻记住了他说话的口型。
骤然自梦中惊醒,睁开眼时天外还是黑的。陈邻捂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来,满脑子都是梦中那人最后说的两个字。
她还记得那口型,在犹豫片刻后,循着记忆低声重复对方的口型。
“别哭。”
她在梦里哭了吗?
这个疑问浮上心头,陈邻捂着额头的手顺势往下,摸上自己脸颊,摸到一片冰冷的湿润。她好像真的在梦里哭过,哭得满脸都是眼泪。!
去洗漱室洗了把脸,把脸颊上黏腻的泪痕都洗干净。陈邻两手撑着洗漱台,弓腰凑近镜子。
镜子里倒映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眶底下单薄的区域皮肤泛出一层不大健康的,灰蒙蒙的,浅的蓝紫色。那张脸淋了水,水珠汇聚在眼窝和唇峰上,垂下水滴,而后又顺应重力滚下去,啪嗒一声砸开在洗漱台上。
陈邻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抽出洗脸巾擦拭自己脸颊上的水珠。放置洗脸巾的盒子就在面前,陈邻抽了两张洗脸巾后,手上动作忽然停住。
她目光停留在自己手腕上——细瘦又白得晃眼的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上面戴着两根缠绕的编织红绳。红绳互相衔接的首尾,编织成一个简易的蝴蝶,垂下一截红色尾巴。
但是陈邻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得到这条红绳手链的了。
手链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品,比起作为‘装饰品’的话,更像是本命年红绳或者寺庙祈福的那种红绳。
忽然间这些天所做的怪梦全部涌上脑海,梦里那白发赤金瞳的漂亮青年抬手为她梳理头发时,手腕上也有红绳晃动。
他手腕上的红绳,收尾处亦被编织成蝴蝶的模样。
陈邻死死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不断从那些,关于梦的记忆里搜寻对方手腕红绳的特征。梦之所以是梦,正因为它在人脑记忆中很难留下清楚的,确定的印象。
大部分人印象深刻的梦,细节都是他们自己在不断的回忆中,靠大脑发挥自己出色的瞎编能力,去不断完善的。
陈邻不管怎么回忆——哪怕她已经连续快一周,不停的在梦里看见对方——但陈邻始终无法确定,青年手腕上真的有绑着这样一条红绳吗?他手腕上的那条红绳,真的和自己手腕上这条一样,有蝴蝶模样的束口吗?
本该清晰的梦境,越是回忆越是恍惚,除了对方那头醒目的白发,以及漂亮的脸蛋之外,陈邻居然无法确认他身上的任何一个特征。
她用洗脸巾胡乱擦干净脸上水珠,转头跑出家门,摁响隔壁房门。
公寓楼是两户一层的设计,陈邻就算把门铃摁烂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人。但不等她把门铃摁烂,那扇电子门滴答一声先开了,周莉满脸怨气站在门口。“大小姐,现在是凌晨四点,你最好是有天大的事情要问我,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陈邻抬起手腕,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知道这两条红绳哪里来的吗?”
周莉眼珠转动,追着陈邻晃来晃去的手腕,皱眉:“我怎么知道。你去寺庙了?看着像是寺庙里的祈福红绳……你本命年不是还早?”
陈邻:“所以你也不知道——我之前没有戴过这条红绳吧?”
周莉被问得莫名其妙,只好回答:“不记得了,没有注意过。”
陈邻本来饰品就很多,花里胡哨什么类型的都有。两人虽然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但并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的关系;即使天天见面,周莉也并不会额外注意陈邻手腕上戴的是什么饰品。
她回家后,又在手机联络方式上委婉问了另外几个最近有见面的朋友,但是大家都对陈邻手腕上的红绳没有印象。
一通询问下来,外面已然是天光大亮。
陈邻关了手机,两手并着揉了揉自己的脸。并没有清醒多少,仍旧困倦得厉害,眼皮闭上的一瞬间,感觉马上就可以睡过去——实际上陈邻也真的睡过去了。
她又在梦里看见那个人,摇摇晃晃走在一片黑暗的荒野上。这片荒野上一点光都没有,连惨淡的一点星光或者月光都没有,那人也没有灯,却一直坚定的在往一个方向走。
他好像很清楚自己要去哪,每一步都迈得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