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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这些年,他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他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你对他不够公平。”
秋沅的视线仍放在纹身图案上,没有分毫偏倚:“这应该是我自己来决定。”
或许是性格或者经历使然,秋沅很少尝试说服别人。表达完自己的看法,就缄口再不言语。
素净的一张脸,垂在照明灯的强光之下,轮廓成为虚淡混乱的线条。周旖然注视着她,终于不着痕迹地叹口气。
秋沅手艺细致,出工比寻常纹身师慢一些。几个小时后才完成,周旖然深看她一眼,道了声谢便离开。
不一会儿,年年也不见了。眼看有客人要来,秋沅推门去找。街上人影稀疏,不知不觉走到隔壁的窄巷里。
就在罕有人迹的偏僻转角,秋沅看见年年和周旖然。她们紧密贴合在一块,正在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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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天气好吗?我没有注意。
这段时间,我很难注意到生活里那些美好的东西。是的,如果您是这样认为,那么赞同您的看法。我的情绪确实越来越低落,对快乐的感受也并不强烈了。
我在少年时代也经历过这样一段时期,大约是发生在十七岁。我有没有向您提起过我的妹妹?她是一切的成因。抱歉,我的用词不是很妥当。准确来说,她是第一个受害者。
要解释这一切,我必须向您完整地描述我的家庭。这是一个看起来无比完美的三口之家,父亲是知名学者,母亲负责国内顶尖的药学研究所。他们接受过您所能想象的最好的教育,履历仿佛是无数个人捏合在一起的光鲜。但是对如何做一对父母,他们显然缺乏经验,也并不在意。
其实很多时候,仅仅在教育方式上有所缺陷,我并不觉得父母亏欠孩子太多。可是我的父亲母亲并不一样。他们并非不懂得如何养育子女,才是对子女最好的方式。他们考虑的,只是如何让我和妹妹成为他们想要的样子。
他们有一套精良细致的模具,要把我和妹妹严丝合缝塞到里面去。
我并不反叛,也不懂得如何反叛。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从小到大,我是一段精密运转的程序。而遇到秋,是代码里唯一一行谬误。正是因为它的存在,我发展出了自我。
这或许是为什么我会被秋所吸引,她勇敢坚韧,拥有一切我前所未见的特质。
比起我,我的妹妹更像秋。
有天放学,我在校门口耽搁片刻才上了车。出乎意料,母亲等在车里。她说是妹妹的老师找她过来。
见到妹妹,我才知道是为什么。她把头发剪得好短,齐到耳朵尖,男孩子样的。
我们的母亲问她,为什么要违反校规?
她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为什么不能喜欢我的发型?
我听着听着,有点微微发笑了,连自己也没注意。我想,如果她和秋一样年纪,早些相识,或许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妹妹和母亲争吵不断,总是谁也不肯让步。通常是小摩擦,偶尔闹得难看了,就会发生不好的演变。有一次她试图绝食,母亲就索性不让家里的保姆给她送饭菜过去,硬是逼她主动出来道歉。
还有一次她反锁房门,被父亲从外面一脚一脚踹开。我站在父亲身后,越过他的肩头,看到妹妹缩在床脚,捂住耳朵,喉咙里是破碎的哭泣。
在我高三那年,她在自己房间的浴缸里割腕自杀。两次,都没有成功。
那是我家里迄今为止爆发过的最大矛盾,因为她亲口对母亲承认,她喜欢的是女孩子。
母亲疯了一样,把尖长的高跟鞋劈头盖脸砸在妹妹身上。她狼狈地闪躲着,头撞在墙上,嘴里喊着痛死了痛死了。母亲冷笑一声说,你还不如死了好。
母亲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她暗恋的女孩子主动向学校揭露。
您还记得我班里那位姓黄的女生吗?从初中到高中,她都跟我和秋沅同校。她是传统意义上的乖女孩,将一切离经叛道的事物视作污秽。
她就是我妹妹的暗恋对象。
我的妹妹写了一封很长的情书,大胆地在末尾署上自己的名字。她认为表白不能匿名,应该敢作敢当,这样才能让黄看出她的诚意。
这是一个极端错误的决定。或许就在她签下名字的那一刻,我们这些人,两个家庭的命运,就已经彻底改变了。
黄是个开朗外向的女孩子,她样貌纯然可爱,和谁都谈得来,所以也会被男生告白。她知道自己不能早恋,总会委婉地拒绝,并且半开玩笑似地警告那些男生,如果不好好学习就将事情告诉老师。
收到情书的时候,她也打算这么做。
直到看到落款上我妹妹的名字,一切就不再止于警告。
我的妹妹比我低一年级,老师拿到情书后大惊失色,忙叫来负责她的年级主任,年级主任不敢怠慢,又直接如实汇报给校长。育英中学出了一个给女生写情书的女生,这是多么坏的一个消息。
校长找到我妈妈,所有的事情得到揭露。
这一件事的后果,是您绝对无法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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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鲜湿的云变得干燥,然后消失。秋雨渐渐不再下了,城市冷得由表及里,像是在冬天。依然有风,风比秋日里更硬,更新了。
临近期末,年年的兼职时间骤减,处理预约、接待客人和店里的杂事都落到秋沅头上。她想过索性聘请全职店员,面试过几个都称不上满意,也就先把这事搁置在一边。
秋沅比平时更加忙碌,周恪非也有公司事务缠身,是以见面的频率越来越稀淡。偶尔她躺在床上,试图慰藉自己,想起他的手指触在皮肤上,微汗的凉韧的感觉。秋沅温习着那感觉,慢慢觉得有些模糊和陌生了。
回头想来,该是几个礼拜没体会过了。
只是她不提出要求,周恪非绝不会主动联系。他好像一直谨小慎微,准确地拿捏着分寸,并不愿打破某种边界。
店里没有客人的时候,秋沅得空到隔壁巷子里抽烟。她半靠在拐角的粉墙上,是一种松弛而坍塌的姿态,对着外面敞阔而通达的街道,眼睛放空。初冬还没下雪,但有雾气堆满街巷,一眼望去,也是冰雪一般茫茫看不尽的白。